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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9章 棄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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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氏是被一陣輕微響動給吵醒的。

昨夜去外頭散了會子,回來後倒是睡得安穩。

只可惜,有人偏不識相,這一大早地就開始鬧騰,著實令人作惱。

安氏瞇起眼,斂去了眸底的寒意。

“快著些、快著些,再遲主子就該醒了。瞧瞧這屋裏亂七八糟的,你們幾個手腳是拿繩頭鎖著的麽?”

婆子惡狠狠的呵斥聲乍然傳來,想是那值宿頭兒正催促小丫頭拾掇鋪蓋。

安氏譏誚地勾了勾唇。

這會子倒記起屋裏還有個主子了?昨兒晚上怎麽就沒想起來呢?

她搞出那麽大個動靜,進出正房如入無人之境,彼時這些忠仆又在做甚?

打呼?磨牙?還是流口水說夢話?

那炭爐子都是她這個主子親手添的呢。

總有收拾你們的時候!

安氏恨恨咬牙,深吸了幾口氣,將心火壓下了,方提聲叫人進來。

那婆子聞言立時便噤了聲,再過數息,便有管事媽媽麻婆子領著幾個小丫頭走進來,齊聲向安氏見禮。

安氏自不會提昨晚之事,只閑閑應付了兩句,略收拾了一番,便向妝臺前坐了,攬鏡自照。

鏡中映出一張蒼白的臉,顏色倒還在,只眉梢眼角皆是倦怠,像是老了好幾歲。

安氏摸了摸臉,偏頭吩咐小丫鬟:“去外間兒把胭脂匣子拿進來。”又笑:“嗳,昨晚呀,我可是醒了差不多一個更次呢,不知怎麽的,就是睡不踏實。”

說話間,笑吟吟從鏡子裏看向正肅立在屋角的麻婆子,神情和語聲皆很軟和:“媽媽呢?昨晚睡得可好?”

麻婆子的面色有些難看,垂首道:“回夫人的話,老奴也沒大睡好,想是這天兒太冷了,容易醒。”

語畢,往前踏了兩步,雙手呈上一枚不起眼的玉戒:“老奴瞧著這戒子像是夫人常戴的,夫人看是不是?”

“喲,這正是我的呢,昨兒也不知丟在哪兒了,媽媽又是從何處找來的?”安氏張大了眼睛,笑容如稚子般純善:

“到底還是媽媽眼利,曉得這東西是我的。若換了那一等沒眼色的,只怕還以為這是哪個下人戴著的呢。到底也不值兩個錢。”

一壁說話,她一壁便接過玉戒戴上,含笑左右端詳著,面上是失而覆得的歡喜歡喜。

麻婆子也不擡頭,只恭聲道:“夫人這話卻是說岔了。主子就是主子,下人就是下人,這尊卑有別,斷沒有兩頭兒混一頭兒的道理。”

“媽媽這話很是。”安氏笑著點了點頭,一雙眼睛只盯著玉戒,並沒去看她。

麻婆子躬了躬腰,沈聲道:“回夫人,奴婢方才見外頭還沒收拾好,奴婢且去催上一催。”

言至此,飛快擡起頭,掃了一眼安氏的繡鞋。

那鞋面兒上灑了好些炭灰,怪臟的。

她沈下了臉。

安氏卻在笑。

麻婆子這是聽明白了。

總算昨晚的布置沒白廢。

“媽媽受累了。”她客氣笑著,一如往昔般地帶了幾分小心。

麻婆子未再言聲,福了福身,便掀簾出了屋。

此時小丫頭已然捧來了胭脂,安氏便自對鏡梳妝,也不過片刻功夫,鏡中門簾忽一挑,卻是麻婆子又回來了。

“啟稟夫人,何家的年紀大了,奴婢想調她去角門上夜,另換了趙家的來值宿,夫人瞧可妥當?”

手腳還挺快的。

安氏暗自點了點頭。

何家的,便是昨晚忘了添炭的那一位。

“媽媽辦差,自然是妥當的。”安氏由衷地道。

王爺手底下這些人,倒真是得用的緊,若能收為己用,堪為臂膀。

安氏一時有些動搖,想著要不要將昨晚那院墻之事說了。

然而,再一轉念,她便又打消了念頭。

罷,罷,她一個外姓之婦,原就在王府無甚根基,且亦不像五房那般有錢,拿什麽收買人心?

由它去罷。

念起念落,也不過一剎兒的功夫,安氏仍舊對鏡理鬢,不言其他。

一時梳妝畢,見再無別事,安氏便命人把點心端了上來。

這是防著晨定時被朱氏挑眼,故意不給飯吃。

初到莊上時,朱氏就這麽來過一回,安氏也是防患於未然。

說起來,自從離了王府,朱氏搓磨兒媳的心就變得格外旺盛,整天拿安氏練手。

安氏通常是能忍則忍,實在忍不下了,亦會反擊。

她手段不比朱氏差,每每氣得對方氣半死。是以這莊上雖只婆媳兩個主子,倒也鬥出花兒來了,也算解彼此寂寞。

用了兩塊點心,再吃了些溫蜜水,安氏便穿上狐裘、戴上護膝,做好在朱氏門外吃冷風、立規矩的準備,方扶著小丫頭的手,款步出得門來。

她的住處離著上房也就一墻之隔,轉眼便至,因見那院門虛掩著,安氏便命小丫頭扣門。

誰想,小丫頭尚未應聲,一個著黛藍綢襖、系墨灰棉裙、腰懸銅牌的婦人忽地匆匆而來,正與安氏一行走個對臉兒。

安氏一時楞住了,待醒過神來,立時便喚住了小丫頭。

來者非是旁人,正是如今內院的大管事——馬全有家的。

那馬全有乃是王爺的親信,總領莊中諸事,其妻便管了內院,夫妻兩個尋常不大往後頭來。

除非有大事。

安氏面上浮起了一個淡笑。

馬家的也一早瞧見了安氏,忙上前見禮:“奴婢給三夫人請安。三夫人來得好早。”

細看來,她也不過三十許的年紀,生得一張圓臉,眉眼幹凈、肌膚白膩,頗有幾分水秀。

安氏不敢受她全禮,側身半避了,口中打趣兒道:“真真巧得很,嫂子撥冗前來,想是喜事臨門,偏叫我遇見了,可見我今兒運道好。”

馬家的何等聰明,立時聽出其試探之意,想想也不是甚大事,便攏著手笑嘻嘻地道:

“三夫人真是一猜就中,正是有好事兒來著。王府才來了人,如今正在外頭茶房吃茶呢。”

安氏先一怔,旋即心頭湧起狂喜。

王府來人了?

且只來了人,並沒送東西?

那豈非表明,王府要接她們回去過年?

想想也是。這大過年的,於情於理,都不該把她們這兩個正頭主子扔在莊上不管,且待節禮之時,各府女眷過府拜年,總要有人出面迎送罷?

朱氏這主母不在,誰替她呢?

即將臨盆的潘氏?

那也忒不像了。

越往下想,安氏便越是按捺不住心中歡喜,眉眼間都帶了出來。

馬家的卻是十分識趣,低著頭沒去瞧她,還適時添補道:“因怕擾了王妃,奴婢就先過來說一聲兒,待得了王妃的示下,再去把人請進來。”

這話聽來尋常,然細較辭中之意,不難猜出答案。

安氏笑得眼睛都快瞇成縫兒了,疊聲道:“好,好,嫂子辦得好差事。”

馬家的忙道不敢,又殷勤上前拍響院門,口中笑道:“奴婢給三夫人引路。”

瞧瞧,這不就湊上來了?

安氏由是越發確定自己的猜測,腰桿兒都直了兩分。

一時進了院兒,馬家的告了個罪,便先進屋稟報。

很快地,朱氏抑制不住的笑語便響了起來:

“……嫂子生受了,大冷的天兒,不拘叫個誰過來說一聲也就完了,倒是勞你走了遠路。你這便下去告訴……罷了,嫂子還是先去陪著人罷,我這裏與三郎媳婦用了飯再說。”

縱使隔著厚棉簾子,那滿含笑意的語聲安氏也能聽清,一時心頭滾熱。

回府過年可是個好機會。

若能好生求得王爺寬囿,再帶著壽哥兒一道給夫君徐珩賠個罪,說不得她便能就此留下,再不來這莊中受苦。

安氏癡癡地想著,眉梢眼角盡是雀躍。

西次間中,朱氏的心情與安氏差相仿佛。

重重地賞了馬家的,命人將之送了出去,她面上的笑容方才漸漸淡去。

回府是好。

可是,她不能就這麽委委屈屈地回去。

朱氏陰著臉,徐步行至窗邊,向外看去。

這窗子連著後院兒,雖只啟了四指寬的縫,院中景致卻能瞧見一二。

前些時一場好雪,至今亦不曾化盡,墻角便掃著幾堆,骯臟的灰白色,四周地面上鋪著薄冰,顯是雪水凍成的,上頭還灑著炭灰。

朱氏嫌惡地皺起眉,移開了視線。

今兒天氣倒好,大太陽明晃晃地,院子裏一片燦亮,唯北風寒冷,吹得那窗紙嘩嘩作響。

朱氏並不覺得冷。

屋裏燒了地龍,她又捧著手爐,身上倒是燥熱得緊,風吹著還舒服些。

東平郡王府寧萱堂中,也是燒了地龍了。

那地龍可比這裏燒得恰到好處,暖而不熱、溫而不燥,呆得再久也不難受。

朱氏迢遙地想著,先有些悵惘,須臾又覺恨毒。

她恨東平郡王。

恨徐玠。

尤其恨何思遠!

若不是這所謂的表哥,她又何至於被徐玠抓住把柄,最終為王爺厭棄?

“不得好死的賤種!”

朱氏咬牙咒罵,袖籠裏的緊緊握著,也不知是罵何思遠還是徐玠,抑或是王爺。

面色扭曲地站了數息,她又撇嘴冷笑。

她猜得出王府來人是為何意。

不就是想接她回去過年,撐起王府的臉面麽?

成,她樂意。

只是,這回府的排場,可得由不得旁人。

得聽她的。

當初是誰把她趕出的王府,就由誰親自請她回去。

當初一乘破車就把她送到這鬼不生蛋的地兒,回頭就得八擡大轎把她請回去。

朱氏陰郁的臉上浮起一個淡笑。

她算是想開了。

得勢的時候就該可勁兒地、拼了命地折騰,否則她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。

若是當初由著性子把那賤種弄死了,豈不幹凈?

好在,她腳下的路還沒走絕。

朱氏笑了。

她想起了向采青此前的承諾。

那賤種也沒幾天好活了,待回了府,自然又是她朱氏的天下。

到時候,她會讓所有人瞧瞧她的手段。

誰說棄婦不得見人?

誰言棄婦沒有春天?

且看她朱氏如何風光回府,重領風騷一百年!

朱氏越想越是興奮,雙頰竟泛起潮紅,眼前仿佛現出東平郡王苦苦哀求的情形來,忍不住拿帕子捂著嘴,吃吃笑出聲來。

北風攜來寒冷的氣息,晨光透過窗紙,照進屋中。角落的梅花幾上,倒扣著一部書,紙頁正被風吹得“撲啦啦”作響,那封皮兒上端端正正寫著:

《棄妃也有春天之風流王爺給姐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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